闻止北

【雷卡】你抬头看到幽灵

#雷卡万圣节企划

#一发完结，幽灵雷狮x普通人卡米尔

　

　　

1.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是在五岁的万圣节，意识到了自己的“与众不同”。

　　

　　幼稚园里挂着许多的小南瓜，里面被人为放满了琳琅糖果、廉价的甜腻被五光十色的玻璃纸认真包裹好，被小孩子嬉闹着争抢。有一颗滚落在地上，清脆的滚动着挨在卡米尔脚边。

　　

　　他没动。

　　

　　他只是苍白着脸站在原地，极沉默的死死看着倒数第二个小南瓜。

　　

　　老师还在笑着说：“万圣节那天，小朋友们可以看到那——么多那么多的幽灵哦……”

　

　　卡米尔看着从南瓜里淅淅沥沥涌出来的血液，像煮开的沸水一样永不停息的涌动、带着血腥气逐渐流了过来。他垂下眼，试图不动声色的往后挪。

　　老师却摁住快要脱队的卡米尔，又笑着解释：“……不过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看到幽灵。卡米尔小朋友，怎么了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倒钩一样的触手慢慢摇曳着缩回倒数第二个小南瓜里。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抬头——他的右手上骤然多了一道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，像是有人用铁钩硬生生撕裂开来。后知后觉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小声啜泣，透过泪眼看了看一脸惊惧的幼稚园老师，又看了看倒数第二个小南瓜。

　　

　　年仅五岁本应懵懂，他却突然觉得，在“这件事”上没有人能帮到他。

　　

　　被狰狞恶魔包围着的卡米尔苍白又瘦小，是被淹没在群魔乱舞里的唯一一个人类。五岁的他捂着伤口，孤独又执着的询问他的幼稚园老师：

　

　　“……那，我为什么天天都可以看到幽灵。”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——十五岁的卡米尔拉高围巾遮住一身伤口，平淡的给雷狮讲完了自己这段历史，然后理性反馈了自己的感想：“那天吓到了本来很喜欢的老师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得到了一个安慰意味的吻，但时间不长久。人类不能和幽灵接触过密，雷狮独独在这点上收敛了肆意妄为的本能、压抑克制，只余绛紫色双眸里能显出滔天的占有欲。

　

　　卡米尔用眼神细细描摹雷狮半透明的五官，颇庆幸的低声说：“不管什么，能遇见大哥就很幸运。”

　　

　　雷狮张口想说“你真的这么认为吗”，又止住话头。他站起身突然挡在卡米尔面前、一身的肃杀之气。

　

　　幽灵身姿挺拔、杀气凌冽，右手凝出同样半透明的雷神之锤——他们本是在全封闭的学校天台上吃午饭聊天，确保不会有恶灵能破门而入，却忘了还有天空这个途径。

　　

　　现如今空中又多出许多贪婪不堪的扭曲生物，卡米尔默契的开始后退，抬头看战场中心那一点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已经直接杀上那些恶灵，过于丑陋又奇形怪状的危险生物抽搐扭曲着身体要撕咬上他、被凶狠的一锤落下送回地狱。

　　

　　那已经不是人类能想象出的一些物种和形状，货真价实是只有地狱才会有的东西。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不过是他们的狂欢，平时的每分每秒卡米尔都能看见幽灵：有好有坏，千千万万种。

　

　　却只有一个是雷狮。

　　卡米尔虽是普通人，却可以看见这世界上的一切幽灵，能够接触他们。还会被其造成物理伤害。

　

　　新鲜的人类血肉对恶灵是大补的东西，能触手可及的人类只有卡米尔一个。自他四五岁开始便习惯于伤痕累累，一直到他七岁认识雷狮才情况开始好转。

　　

　　之前最严重一次便是被恶灵的血盆大口直接咬住脖子，七岁的卡米尔抓起餐刀、不依不饶的捅过去，再睁开眼时面前却是一个五官精致的张扬少年。

　

　　只比他大三岁的雷狮完全看不出和那些脏污丑陋的东西出自本源，只是站在他病床前极为倨傲的评判：“你身为人类，倒是很够格。”

　　

　　下午的阳光正好，倾泻下一地的金色，晃得他睁不开眼。

　

　　却透过半透明的雷狮，冰冷的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病房。

　　

2.

　　卡米尔是被他很喜欢的幼稚园老师送去了精神病院，于是等他再和雷狮叙述，就加上了一个“本来”在“很喜欢”的前面。

　

　　他所诉说的那些恶灵被判定为一张充满医学名词的诊断书，然后把他安置在了一个童真童趣的小病房。医生希望能用镇定剂和其他药片停止他的自残行为，真希望恶灵也是这么想的。

　

　　在精神病院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七岁万圣节，如果这是一出戏剧，那么三场高潮应该都在万圣节。

　　

　　可能是编剧想省经费。卡米尔用他为数不多的幽默感开始思考。

　

　　——但七岁的卡米尔，瘦削的体格甚至穿不下最小号的儿童病号服，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便只能露出指尖。他还没习惯会在饭盒里扒拉出幽灵，自然吃不下更多东西。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能顺顺当当卷进地狱。

　　

　　于是他只好早熟，冷静又理智的学着保护自己，磕磕绊绊又草木皆兵。

　　

　　危机随着时间在累计加剧，有一次的恶灵甚至口吐人言来引诱卡米尔：“只要你跟着我下了地狱，就再不用以人类的躯体被啃食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，小口的倒吸着冷气、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狠戾决绝。他其实现在根本不懂“地狱”这个单词，但对方掩盖不住的恶意却是明明白白。

　　

　　他慢慢去拿身后的餐刀，湛蓝色的双眸冰冷又麻木。

　　卡米尔举起刀尖：“那你现在，难道不是为了吃了我吗？”

　

　　等雷狮赶到，恶灵已经张开密密麻麻尖牙的嘴，将卡米尔摁在身下一口咬住纤细的脖颈、又嘶声痛叫着闪避开。它身上插着一柄银亮的餐刀。

　

　　并不锋利的餐刀被极深地捅进恶灵身体，想来也应该是七岁小孩子能使出的最大气力。卡米尔捂着脖颈踉跄着后退跪在地上，能避开气管和颈动脉已是万幸、静脉破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坐在窗沿上吃着糖块，舌尖将人间廉价的甜腻糖果从口腔左边推到右边，再用犬齿凶狠咬碎。他也不出手，只是极恶劣的看着卡米尔沉默挣扎着去够急救铃。

　　

　　蓝白色的病号服被泊泊的血沾湿，洇成地狱里铺天盖地都有的黑红色。

　　

　　少年雷狮皱眉，有些懵懂的想着：我不喜欢他沾上这些。

　

　　黑发蓝眼的人类把愤怒和恨意都明晃晃的放在雷狮面前，那种炽烈的属于人类的情感、引诱他去以另一种方式接近，占有。已经是太过于甜美的狡猾，如送给普罗米修斯这漆黑世间的最后一束火种。

　

　　卡米尔觉得极痛，又极冷。一只半透明的手悄无声息伸过来帮他摁了救命的急救铃，又强硬的把一颗糖填到他的口袋里。

　　

　　那颗糖染了血，卡米尔看着恶灵被陌生幽灵极快的杀死、打开窗户踹了出去。沾血的糖块分外像是战斗过后的残垣断壁，但卡米尔不是很在乎，因为那是糖，或者因为那是雷狮给他的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意气风发的向他眨眨眼，一把抱起倒在地上急促喘气的卡米尔，放到病床上。血开始浸透白色的床单，鲜血中央是苍白的卡米尔，像是给幽灵雷狮献祭的人类祭品。

　　

　　距离极近，精致的眉眼便是数倍的冲击力砸在卡米尔心口，霸道又不由分说的宣布成为他夜空中最亮的星。

　　

　　幽灵笑着说：“万圣节快乐，送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类一颗糖。”

　

　　

3.

　

　　雷狮坐在他床沿，松软的床单却并没有陷下去。

　　

　　幽灵像是飘在了布料之上，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，颇不悦的抿着下唇。

　

　　卡米尔苍白的脸色最近好了些许，他静静的合上书，认真的看着雷狮：“大哥，再有三十二分钟就会有医生来检查。”

　　

　　雷狮：“应付他，装成他们最喜欢的庸俗之人。”

　　

　　雷狮自他七岁的万圣节起就成了他的“大哥”，这个称呼是雷狮看完《加勒比海盗》后兴致勃勃想出来的，用的还是卡米尔病房的小电视。幽灵宣布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海盗，卡米尔也就跟着鼓掌赞同。

　　换算成人类的年龄，幽灵雷狮十岁，叫一声大哥也没什么问题。但卡米尔私心里从此就把这个称号高高捧起，独此一份高高在上。他口口声声“大哥”，心里掺杂了许多救赎欣喜和浓烈的情愫不知道怎么表达，面上也显不出来。只好慢慢的一声一声叫雷狮：大哥，大哥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就回回应下，教他如何装作看不见幽灵，让他出院，让他去上学。因为上学还险些吵了一架，卡米尔觉得人生里有雷狮已经全全满满，雷狮却想让他的人生里能有这个世界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揉着卡米尔的发旋，挑眉压下他还想辩驳的话头：“别有一天看不见幽灵了，又学不会怎么和同龄人相处。”

　　卡米尔心想同龄人和我有个屁关系，最后勉勉强强没把这种在他心里算是犯上作乱的一句话说出来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和卡米尔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年少轻狂，还是有些跳脱放肆的性格。一年一年过去、卡米尔变得愈发话少，他便也将戾气收敛好。如锋利宝剑入鞘，杀气内敛。

　

　　唯一不变的也就是和卡米尔的相处，将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来护着他，甚至这种庇护都一年一年的逐渐变了味。

　　

　　——卡米尔12岁上初中的时候，隔壁班的女生递来了粉红色的情书。被雷狮如临大敌的拿走了。

　　卡米尔去理论，挑拣着雷狮不爱听的说了一通：独立民主我要自由。然后直接被大哥粗暴的摁在床上宣布了情侣关系，唇瓣红肿了好几天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只当是自己一步一步带着卡米尔堕入情网，偏生卡米尔才是完美设局的那个人，事成之后卡米尔还给那个女生打了一千过去。

　　

　　后来雷狮还是知道了真相，卡米尔没什么表情的开始辩解：“大哥，您以前夸我早熟。”

　　明明也不是多么伶牙俐齿，偏生堵得雷狮说不出话反驳。幽灵也没什么人类的年龄观，本就做不到最后一步，提前提后几年在一起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

　　于是皆大欢喜到15岁。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在学校天台看着雷狮打完，习惯性迎上去却脸色一变、猛的呕出一口血来，靠雷狮扶着才没倒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。

　　雷狮长出一口气、尖牙利齿却说不出一句话，卡米尔低下头，自己的手指居然开始逐渐半透明。

　

　　模模糊糊映出下面雷狮的、同样半透明的手。

　

　　卡米尔昏迷之前有些不甘心的想，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和大哥过一辈子。

　

　　

4.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快死了。

　

　　以往每年的万圣节，雷狮都遵循着传统塞一颗糖给他，水果硬糖、牛轧糖、酒心巧克力。幽灵给人类送糖，听上去颇感觉不安好心。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说给他，十指相扣间雷狮不以为然：“对，我就是不安好心。”

　　

　　一句话让大哥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情话。

　　

　

　　他沾染了太多幽灵的气息，起先是恶灵，后来是雷狮。卡米尔就快要被这个世界判定为幽灵。

　　

　　万圣节百鬼狂欢，狂欢之后都会被强制拉回地狱，还人间一个平安的圣诞节。就算是雷狮也会在万圣节之后消失几天，卡米尔如果被判定为幽灵、拉入地狱就不可能再是人类。

　　在地狱，只要雷狮稍微一松懈，卡米尔就会被活生生的吞咽撕碎。卡米尔说他不介意，雷狮却万分赌不起。

　　

　　入了秋，卡米尔走在路上便添了件风衣，和雷狮并肩走在街头小巷。红色围巾还是雷狮有一年从地狱回来时拿回的布料，有一定遮蔽气息的作用。雷狮帮他整整围巾，终于开了口问他：“15岁的万圣节礼物，想要什么？”

　

　　卡米尔想调节气氛，去扯大哥的衣服后摆：“不要酒心巧克力了，吃了头晕。”

　　

　　雷狮长长久久的看着他，看着当年那个在病房晃晃悠悠抓起餐刀的小孩子，看着如今浑身伤痕仍冷静理智的卡米尔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久到卡米尔都敏锐的觉得有些突兀，雷狮才揉了揉他头发，故作平淡的说：“那今年，送卡米尔别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在一个偏僻小巷，卡米尔掂着脚尖和大哥接吻，不由自主咳出血腥气。雷狮抬手把卡米尔搂进怀里，感受人类身上温热的温度：“明天万圣节我提前回一趟地狱，有点事要办。照顾好自己。”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点点头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笑了，又低声重复了一遍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
　

　　卡米尔搂紧了他：“大哥，我爱你。”

　　

5.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一直睁眼到天明。

　　

　　他在等第二天的万圣节变成幽灵，就可以去找大哥。他默默看着自己的手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，却久久变不成半透明。

　　

　　他抬头去看钟表，清晨六点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有些后知后觉的想：经常挂在钟表上挡时间的那个小幽灵，今天倒是不见了。

　　

　　他洗漱，习惯性摸一下漱口杯，没有幽灵。他吃早饭，微波炉里干干净净，卷饼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卡米尔留下一份大哥的早饭放进冰箱，有些心安的想：明明是万圣节，今天怎么没看见一个幽灵。

　　

　　【五岁的时候，已经记不清面容的老师笑着说：“万圣节那天，小朋友们可以看到那——么多那么多的幽灵哦。”】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煞白着脸去寻红色的围巾、拖鞋都顾不上穿，慌乱的去翻房间里刺眼的所有红色的东西，一路翻到卫生间。

　　

　　站在过于清晰的镜子前，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有幽灵造成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【“可以看到那么多的幽灵哦。”】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踉跄着冲出家门，衣衫凌乱惶恐不安，在新一年的万圣节、人们眼中全是“幽灵”，他眼中却是干干净净。

　　

　　路边没有扭曲黑色的恶灵，天空没有飞着黑红色的恶鬼，他走在路上没有突然而至的袭击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。

　　

　

　　【“不过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看到幽灵。卡米尔小朋友，怎么了吗？”】

　　

　　

　　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不过是他们的狂欢，平时的每分每秒卡米尔本应该都能看见幽灵：有好有坏，千千万万种。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从街头跑到巷尾，绕过那些小孩子们的欢乐和热闹，绕过那些偏僻小巷的死寂和孤凉。那个小巷昨天他们还在那里接吻。

　　

　　　

　　万圣节幽灵千千万万，为什么没有一个幽灵叫雷狮？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他急促呼吸着、去摸自己的脖颈，没有那道伤口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有身披白袍的小孩来眉飞色舞的来要糖果：“万圣节快乐，不给糖就捣乱哦，大哥哥！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想扯出个笑，尝试扯一个足够安抚孩子的弧度，最后还是失败了。应该比哭都难看。

　　

　　他手指颤抖着翻了翻衣兜，冰冷的指尖不灵敏的拈起糖果，又掉回去，反复几次终于掏出一颗廉价又普通的水果硬糖。五光十色的玻璃纸包着里面不明的甜腻口味，他将糖递给了小孩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卡米尔以为自己会哭，到底还是没有。

　　

　　嚎啕大哭或是委屈抽噎，都要某个特定的人出现在他面前：孤独孤寂的、世界第一倒霉的人类，才情愿松懈下来放声大哭。

　　

　　雷狮祝他：“你抬头再也看不到幽灵。”

　

　　

　　他祝大哥万圣节快乐。

　　

　

　　——他想再要一个少年幽灵踩在窗子上，眉飞色舞的和他说：

　　

　　“万圣节快乐，送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类一颗糖。”